鄧小平時代

對中國的興趣漸濃，自然對鄧小平這位獨特的人物有無限的好奇心。

查找歷史人物書籍，我盡量排除中國學者撰寫的書，因為知道中國學者所描述的一定是偉大無比的領導人，所以特別地找了一本由外國人撰寫的鄧小平傳，並非崇洋媚外，只是期望可以看到比較全面的觀點，而且作者沒有政治上的包袱，所以寫出的史料可能不會只是表揚而缺乏批評。

這本「鄧小平時代」的作者是一位哈佛教授博高義（Ezra F. Vogel)，他是一位專門研究中國事務的美國學者，他研究中國超過半個世紀，所以史料的蒐集豐富，走遍中國，也會見很多政要人物和鄧小平的親人，因此可以有客觀的論述。原著的英文本在2011年出版，目的是給外國人閱讀的，在2012年翻譯成中文本，所涵蓋的是鄧小平在1977至1997的軼事。作者的資料十分嚴緊，每張每節也有大量參考史料，包括書籍、記錄、文件和有關人等的面談，真令人讚嘆學者硏究歷史的認真，對資料的客觀性更有信心，並非吹噓或偏颇批評的著作。

看完這本書，我對中國的掘起有着不同的體會，也了解多了中國領導人的心路歷程，進而明白中國的掘起並非僥倖，也不是從小到大所聽到的那麽不濟及專橫。原來中國近代領導人的真面目很少在媒體上看到，雖然香港與中國相連，但以往幾十年所聽所聞的中國真實資料少得可憐，難怪香港近兩三代人對中國領導人的觀感那麼差，永遠只惦念着1966文革如何滅絕人性和1998年六四「屠城」如何專橫殘暴。事實中國正不斷向前邁進，但香港人只用一小段歷史去概括整個中國的成就，或者是一種狹義眼光導致不能接受中國今日的進步和文明。

鄧小平是一位十分難得的中國領導人，他的智慧和眼光可以說真的把中國從苦難中拯救出來，到今天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成就。他正是中國的總設計師，沒有他的眼光和策略，我相信今天的中國仍然是一個四分五裂而且落後不堪的國家。他當然是共產黨員，而且十分忠誠於黨，所以大多數少看歷史的外國人和香港人就會簡單地歸納他為專政獨財貪污的代表，是否真確？無人考究似的。反正共產黨就是被污蔑為邪惡的象徵，他如何了得也只是壞人一個吧！如果大家肯花多少少時間去看看這本書，你會發現就算用西方歷史學家的眼睛去看，鄧小平也絕對不是所污蔑的邪惡共產黨員，相反他是有自由理念，有改革眼光，也極有承擔能力和遠見的領導人，相比世界其他出名的領袖，他肯定是名列前茅的一位，可惜的是他為人低調實務，不似很多世界領䄂被傳媒包裝得無限偉大和有智慧，相反，鄧小平是反對個人包裝和崇拜，他的活動從不大事鋪張，死後亦要求低調海葬，也叮囑不能建任何記念館，並非怕給後人秋後算賬，而是不希望做成後領導人的包袱，所以只單憑少數新聞報導去了解他的貢獻是接近不可能吧。

他16歲時就被放洋到法國留學5年之多，又在蘇聯生活過2年，他可算是受過西方自由思想洗禮的中國領導人，據資料他是少數被國家提拔有機會到西方學習的尖子，當時還有一班中國的有為青年同行，包括有周恩來等後來的領導班子。據說他們自行安排所有留學行程，國家只給他們很少的金錢，又要交通又要住宿又要找學校，在當時1920年代沒有任何資訊下放洋真是等同於冒險旅程。所以因經濟問題少年鄧小平只好半工讀，又入不到好學校，又被當地人歧視，所以終日搞反抗活動，想不到他當時年幾少已經帶領和組織不少學生運動，由地面搞到地下，更被法國政府通輯，所以他是經歷不少西方民主運動的洗禮，對西方的民主信念和社會主義信念的認識不只是書本上，而且有實戰經驗，所以比任何人也清楚明白西方政治的理念，這也成就了他將來對中國的管治方針。

闖過外面世界的鄧小平在1927回國開始受共產黨的指派工作，在黨的工作可算是起起跌跌，也進入過軍校訓練，追隨毛澤東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內戰，所以他有豐富的打仗經驗，而且有領軍的能力，雖然立了不少功勞，但並未得到毛主席的信任，所以在文革年代也被批鬥，連家人子女也受嚴重迫害，他的兒子鄧樸方也被迫害成永久傷殘，但鄧小平沒有就此意志消沈，或者想報仇雪恨，縱使被放逐勞改也仍然不斷尋找機會為毛澤東效力。書中所述的他甚至卑躬屈膝也期望得到毛澤東認同和給他再效忠國家的機會，他並非貪圖官祿，而是有一顆希望建設國家的心，知道毛主席專橫而且沈迷革命，他可算是忍辱負重，所以有三上三落仍屹立不倒的美譽，終於1977年用能力打動了毛主席再從返北京委以重任。雖然在毛主席身邊仍有不少革命追隨者要推倒鄧小平，但上天或者有所安排令毛澤東醒覺到中國是時候作出務實的改變，所以鄧小平才有機會發揮計劃已久的改革路線。他並非立即大展拳腳，每每辦事也兼顧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避免觸碰革命份子的神經令改革的計劃受到破壞。

最重要的是鄧小平清楚承認中國是如何落伍，不論政制和科技也遠遠落後其他西方國家幾十年，因為所有的知識份子也在文革時期受到迫害而且派去偏遠農村勞改。所以鄧小平決定用不同理由續漸為那班知識份子平反，並派遣他們做回原有科技研究。他又把教育制度重新改革，回復高考要求，要所有幹部也需要有大學資歷才可錄用，要設立高規格的公務員篩選制度，目的是重新令政府用人為才。縱使當時有很多革命派阻攔，鄧小平仍謹慎地堅持方向，最終令很多知識份子和能幹的官員重拾工作，在領導層裏，他贏得很大的支持。但毛澤東對鄧小平始終有忌諱所以最後扶植了比較言聽計從的華國峰為國家主席，眾人都知道華國峰的能力和支持度也不及鄧小平，連華國峰本人也清楚知道鄧小平才是真正有實力去改善中國的情況。在華國峰當主席的時期，他給鄧小平充裕的空間推展改革的工作，他只扮演着象徵上的主席來安撫革命派的勢力，最終當毛主席離世，四人幫被拘捕後，華國峰續漸淡出，鄧小平才正式當上中國領導人的地位，整個權力移交是低調，連外國史節也有不知所措的感覺，這可算是大國史上領導人移交最低調的一次。

鄧小平知道只有科技才可以令中國趕上世界的舞台，尤其要把中國由農業國家追上工業國家的地位，所以他頻繁地出國參觀先進國家的工業地區，每每見到先進的生產設備便滔滔不絕地不恥下問，他一直建立良好的外交關係，很多西方國家的領袖也對謙卑而且有腦筋的鄧小平另眼相看，他努力希望引入西方和日本的現代化生產技術，更十分垂青美國的科技，因此一直跟美國保持十分緊密的關係，當年的美國總統尼克遜也十分樂意和真誠跟中國建交，彼此也有合作為制𧗾前蘇聯的威脅。他倡議的「四個現代化」就是當時的核心䇿略，他的外交努力令美國和日本支持及貢獻中國的現代化發展，再加上鄧小平非常專注國家技術開發，給引大量中國的海外科研人才歸國，並投放極多資源去引入新技術，搞科普等等，雖然國內的保守和反對勢力仍有影響力，但鄧小平堅決要走科技發展和經濟開放，目標是要提高人民的電器化生活，而且還要有少撮人從經濟開放中富起來。他志力加快經濟開放，引入投資和技術，務求用極快的速度發展，令當時不少的保守派官員提出反對的聲音，有幸鄧小平已從文革大躍進的惨痛歷史中學習，並不追求假増長假數據的結果，他不斷修正要走的步伐和微調方針，又要平衡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分歧，所以定出「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主張，實質是找平衡點去避免舊黨派的阻撓。他也提出不少聰明的方法去改變舊思想的意式形態，所以有著名的「不理黑猫與白猫，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口號，意在鼓勵舊派系放低左派的思維，為改善國家走向國際舞台而努力，他的政治智慧和靈活性就是帶領當時十億中國人走出困境的關鍵。

他的改革之路亦非平坦，經濟因過急過熱而產生高通脹，令國內民怨升温，而且官商貪污的情況嚴重，令很多大學知識份子和學生感到不公，開始借不同政治力量去展開抗議行動，有大大小小的示威出現，最後就是眾所皆知的最大規模抗議「六四天安門事件」。這件事深入每一個香港人的心，但真正的資料至今也沒有太多清楚的交代，香港人只是從媒體看到傷者的影片和照片，大部分也是西方媒體的資訊，因消息封鎖，所以沒有很多媒體可以採訪，流出的資料很多時只是單方面的事實。不竟書中也有從領導層當時做決定的描述，未必是全部，但看到當時鄧小平和一眾領導人的爭扎，也提到示威者的狂妄行徑，當時也有很多暴徙的行為，例如放火燒軍車、堵塞大路令軍車不能入城、把士兵拉出毒打和私了等等，從書中資料所述，示威者有醫院記錄的死亡數字是至少478人，有900幾人受傷，軍人也有數十人傷亡，有數百架軍車和裝甲車被燒毀。表面上知道當年的情況並非一面倒軍隊震壓，而是雙方衝突，最後由開槍平息。當年不太明白，但經歷過香港的黑暴事件後，大致會估量到當時可能發生的情況，也了解為何會有開槍的決定。我開始相信六四事件是一場悲劇，如果沒有平息的話，中國肯定不能走到今天。

當年鄧小平已是80多高齢的半退休領導人，六四事件平息後，他作為主要的決策者早已明白自己已經再沒有可能繼續領導中國，所以在事件期間，他已決定了接班人－江澤民，他更固意令江澤民不參與任何六四事件的決策，使他將來不會背負上任何歷史包袱。當自己全身而退時，也可以背負所有人民的埋怨一同帶走，令接班人可以用清白的身去領導新中國，他的確是一位老鍊的策劃者。

鄧小平的開放政策並非得到所有幹部的全力支持，甚至接班人也未盡力去加快經濟發展的步伐。發展帶㸃停滯不前，當時鄧小平也引示出「摸着石頭過河」的口語。於是他在1992年主動與一家人到深圳珠海旅行，當年他已87歲高齡，行程沒有知會當時的高層，所以沒有舖張的安排，這就是著名的「鄧小平南巡」。他目的是想親身到當時開放得最前線的地方作實地觀察，整整十幾天的行程令鄧小平讃嘆經濟開放的力量，令他對經濟開放的政策更堅實，當他離別時他曾說：「落後就要挨打，我們已經窮了上千年，不能再窮下去了，如果不重視科學技術和教育，還要挨打」。經過親身驗証，他的消息傳遍領導層，後來所有領導層才意識到需要加快經濟開放步伐和人才發展，用深圳珠海的模式擴展至其他大城市，令它們有序地百花齊放，其後兩任接班人也貫切鄧小平的政策把經濟發展和科技放於首位，那麼中國就是這樣走到今天，用上40幾年的時間專注的發展經濟和科技，令人民走出上千年窮困和內亂的處境，成就小康之家的結果，更帶領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雖然仍有不少香港人覺得中國仍然是文化落後，充滿貪官污吏，沒有「民主自由」空氣的地方，但如果他們細讀真實的歷史，看看近代中國走過的道路，仔細去認識近代領導人的行徑，放開眼光去觀察今天的每一個成果，不單看國際或香港傳媒的資訊去了解中國，多看幾本客觀又有質素的歷史書籍，我會相信他們會由鄙視中國的眼光變成欽佩中國人的智慧和毅力。這當然並非証明中國已走上文明之路，相對其他西方大國，中國仍只是萌芽階段，人民的素質、社會的文化，對思想開放的情度仍有很多空間改進，因為她只是起步發展了四十多年的一個國家，對一個人口十四億的地方來說，由解決溫飽開始到大部份達小康的水平，她的進展速度可說是世界記錄。

世事永遠留有瑕疵，鄧小平一生對中國的功績宏大，對香港也締造了「一國兩制」的奇蹟，雖然仍有不少香港人有着相反的睇法，但他收回香港的功勞肯定是中國歷史裏光輝的一頁，可惜的是他在1997年2月離世，只欠四個多月的生命就可以親眼見証這個用上二十年親手創造的輝煌時刻。縱使沒有人知道香港是否五十年不變就是最好，鄧小平的改革勇氣和對國家及香港的承擔能力是絕對值得每一中國人敬佩的。